心念如尘

沈清辞隐在暗夜的屋顶上，听着熟悉的声音，内心只觉崩溃又激动，此刻就连曾经他极为看不上的那三极金钱这种小把戏也让他觉得亲切不已。

“阴阳颠倒术！”他不禁喃喃的念了出来。

眼前人，是心上人！更是一颗插在他心上整整三百年的芒刺，他舍不得拔，也甘之如饴地让它插在他的心上，清醒的让它折磨着他三百年来历经的每一个岁月。

他双眸湿润，是她，真的是她！虽然，她的衣衫再不是曾经鲜红的模样，他依然一眼便认出了她。

她在人间，连表情都如同三百年前那般明艳，而他却在这三百年的寻找中连发丝都染上了风尘。

他不敢上前，也不敢打扰，生怕眼前这一切不过又是自己妄想出来的一场梦，梦醒梦又碎！

而后，看到她在绝望中一遍一遍地说着：不是我，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是这个答案，不是我！

他当时说信她，可他却自以为是的要替她承担所有的罪过。

可是既然信她，她又何来罪过，又何须要他去替她承担？

若非当初他总是想着息事宁人，想着偌大的昆仑仙界哪怕重罚于她也不至于会要她的命，才会想着替她认下所有的过错而后留求一线生机。

可他忘了，她向来是个宁折不屈的人，又怎会任仙界宗门肆意定罪？说黎浏是那个罪魁祸首，还不如说他的行为才是压倒她最后的一根稻草。

可惜他醒悟过来的时候，伊人已去，消香不留！

“什么人？”

一声娇呵将沈清辞从往事中拽了回来，待他回过神来，三极金钱已然悬于头顶。

他不敢暴露修为，只是用了一“驱”字诀将三极金钱阵轻轻震开，好似是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控制住。

而眨眼间，绿衣女子已欺身至跟前，沈清辞长袖一挥遮住了绿衣女子的视线，而后转身，踏着流云步就朝着庄外逃去。

这流云步，凡间宗门弟子都会，一时间绿衣女子无法辨别来人的身份，看着修为不高，便也使出流云步追了出去。

她追到一处山坳里，鹅毛大的雪花飘了下来的同时，她也失去了来人的身影。

她停下来，四处观察着，细细想着来人是如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的。

是一瞬间，就是一瞬间的事！那么，他此前使用流云步定然是故意的，故意引她至此！

她回过神来，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待到欲转身而逃，散着金色光芒的天罗地网便从四面八方朝她裹挟而来。

曾经，天罗地网在她眼里不过雕虫小技而已，都不值得她正眼去看的。

而今，她却不敢大意，三百年的自由自在，她不想因一时的胜负之欲便将之了结。

她捏了指诀，在天罗地网尚未近身前便捏了“火”字诀，红莲业火大起，天罗地网的金芒瞬间被熊熊烈火吞噬。

她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巫族的红莲业火与昆仑仙山的三昧真火向来盛名齐平，能烧世间所有邪祟，当然也能烧天罗地网这种木性法器。

才得意不过瞬间，待要脱身而走，一道炙热的剑气便向她直刺而来。

那剑气中的炙热让她极为熟悉，她心神一敛，是扶光！是沈清辞的扶光剑！

三百年了，事到如今他到也还没有打算放过自己？

她早已退出仙界宗门，已不再是巫族中人，她的生与死，无论在巫族还是在仙界宗门早已成了过去式，可他沈清辞却挂怀至今，始终不肯放过她吗？

她以为她能瞒天过海，从此天高海阔凭鱼跃，却不想始终骗不过沈清辞。

是了，他有她的一块命石，三百年前她亲手递给他的，却不想曾经的信任到成了如今的催命符，真是可笑！

她心底一阵寒意流过，三百年前的绝望阴影又像索命的恶鬼朝她袭来。

她用了百余年的时间，才将那份痛苦渐渐遗忘，她以为她真的忘了。

然而，讽刺的是仅仅只是扶光的一道剑气便又将她再次拽入深渊。

原来，她从未遗忘，她只是刻意不去想起，而后才能安然在人间行走不觉得悲痛。

扶光逼近，她惨然一笑，连他也逼她至此了吗？

望舒剑被召出，它不如扶光那么炙热，却是周身满是寒霜。两剑相撞，周身生灵瞬间毁于一旦。

这里是凡间，哪里经得住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厮杀？

一招之后，她召回望舒，欲踏剑而去，却在起身之间听到一声极尽压抑的呼喊

“黎小落，你，还要走吗？”

黎小落回头，敛去一身的修为，只见沈清辞仍是一身白衣，笔直的立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他敛去一身的修为，腥红着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有千言万语，也只是化作一句小心翼翼的试问。

黎小落，你，还要走吗？

她要走，他留不住，从来，他们都是势均力敌，谁想要留住谁都不是一件易事。而他，再不肯与她刀剑相向，便不能用扶光剑留下她。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等天亮吃早饭吗？”

黎小落没心没肺的笑着问。她不懂，也不想去懂沈清辞现如今如此模样算什么。

他既然不打算放过自己，提剑来便是，何苦演这样一副苦情戏码？难道三百年的时间，他自觉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了？

“落落。”沈清辞轻唤一声，目光有些贪婪地看着黎小落，又像是透过她，深看着过去的她一般。

“对不起。”

他薄唇轻启，如释重负。

这些年，他几乎快被这句迟说的对不起折磨致死，而今终于亲口对她说出来，他也能微微喘上一口气。

黎小落闻言，只觉眼睛酸涩不已。

一身的敌意，竟是抵不过他的一声迟来的对不起。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句对不起，她等了三百年了。

应该说，她内心深处是希望沈清辞来找她的，她等了他三百年了，三百年，很久了，久到她生气了。

他轻轻抬起手，想要触摸她依旧浓密的乌发，却又觉得自己很是不配，后知后觉的他终是讪讪地缩回了手。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沈清辞问。

黎小落莫名觉得内心酸涩不已，曾经他说信她，却又要她认罪。

虽然，他在众仙师面前要为她受罚，可她就是不理解他的作为。自始至终，他是真的信她的吗？

她曾经也反复问过自己，却每每总在想他说要替她受罚的话语间溃败。他不信她！

“你看我过得自由自在，像是过不好的吗？”

狠话止于喉间，她到底没忍心将伤人的话宣之于口，毕竟当初他信不信自己在两可之间，却也是仙门中唯一一个替她说过话的人。

仙门欠她一个公道，他却从来不欠她。

“仙君神仙日子过得无聊，所以也想来凡间体验一把人间烟火？”

黎小落脆生生的问，比之三百年前的嚣张之中又带些许俏皮。仿如三百年前的巨变折磨的只是他沈清辞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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