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崇拜

十八岁，易燃易爆的年纪。

10

程晨和素文吵了好几回架了。

程晨是舍不得惹素文不开心的，如果说了难听的话，其实最难过的不是素文，而是他自己。

为什么要和他吵架，他眼圈红的样子到底是委屈了他还是我自己？

程晨点了一支烟，没抽，因为素文不让。

他真有点绝望了，到这种地步了还在想他，甚至连烟也不敢抽。

他气得把床边的垃圾桶给踢翻了。

然后他看见垃圾里，那被批阅的语文试卷上让写以奋斗为主题的作文。

他跑题了，他在写为爱情而奋斗。

学习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可以陪在爱的人身边，为此，我们需要奋斗。

持续地奋斗，一份为梦想，一份为爱人。

改卷的老师不知道眼瞎还是怎么，给他了一个低分。

但其实没啥影响，年级第一还是他的，就是班主任生气，委婉含蓄地问他是不是在进行一种地下任务活动？

什么地下，他和素文明明在地上活动。

他没说话，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并想象素文如果可以踮起脚尖，踩在他脚上会是什么感觉。

疼痛……吗？但他现在却为某种隐秘的快乐而幻想着。

他想给素文一个拥抱。

班主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程晨抬头，回答道：“没有，为了高考这项光荣伟大的任务，我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摒弃爱情，为前途而不懈奋斗，爱情这种世俗的圈套是不会束缚着我的。”

班主任心情舒畅了一把，但很快收起轻松的神情：“你想谈，我们是不会拦着你的，爱情和死亡是文学的两大主题，没有了爱情，生活也必然无滋无味，爱这个词语在你们这群毛头小子身上还是太不成熟了，你们高考完，该怎么追求就去怎么追求，但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程晨，你是我们一校的光荣，老师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爱光荣谁去光荣，这光荣对他一文不值，程晨点点头，似乎大彻大悟。

班主任放心地把他放回去做题去了。

原来我内心如此阴暗。

程晨心想，有些自嘲。

我真的……不配。

11

垃圾桶被他踢翻后，过了五六分钟，他盯着垃圾桶，觉得自己活得不如一只垃圾桶。

垃圾桶每天有垃圾可以吃，还会有人定期给他清零，那些废弃的东西一旦没有，垃圾桶就变成了一只没有垃圾的垃圾桶。

但他不一样，他那些隐秘的、阴暗的、潮湿的想法一日又一日地折磨他，没有人给他排解，没有人给他清零，而他自己做不到把这些废弃的情绪收拾打包扔给环保工人。

他甚至为这些阴暗的想法活着，如果没有爱滋生的痛，可能我灵魂早就名存实亡了。

程晨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毛骨悚然，他后知后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阴郁了。

他对着镜子微笑，发现根本做不到自然而开朗，很快他恢复了面无表情。

怪不得他没说什么重话，和素文吵的时候素文还是眼圈红了。

看来我挺吓人的。

程晨面无表情地想，但他想要哭泣的那一刹那我可耻地心软了，也可耻地冲动了，更加卑鄙不堪地对着他产生了令人恶心的反应。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12

素文在纸上来来回回的画，却发现已经一个小时没有进入工作状态了。

他叹了口气，指尖在台灯打出的一条光圈下旋转。

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光影蹁跹。

我不该和他吵的，毕竟他才十八，我早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

素文心想，突然站起身，走到了隔壁，手指弯曲，敲了敲门。

“哒、哒。”

13

时间回到24个小时前。

素文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了，原因是：灵感堵塞，凝滞的思绪万千，无论如何掉不出来一丝墨。

他现在不算是一个工作狂了，他已经比工作狂还狂了，他甚至没进食，胃袋空空，这种感觉让他上瘾，他习惯蜷曲，抱着臂蹲在桌子下思索。

这两天程晨在考试，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上午理化生，下午英语。

他考完第一件事没有回教室，先请假回家，想和素文见一面。

没错，一天不见就难受得慌。

他满怀欣喜地开了门，同居就是好，他再次在心里确认对他的爱意。

里面黑漆漆一片，他以为素文不在，心里有些失落。

但他进了门，还是怀着素文可能睡了那种心思，悄悄地敲了门。

没人回应。

程晨呼吸变慢了，心越来越紧张，他发现，门没有关。

就一次。

我只是看看他而已。

我心里没有鬼。

程晨推开门。

“程晨？”

门口的人影一僵。

“程晨，是你吗？”

素文看他没有回应，又喊了一声，他扶着椅子要站起来，却因为没有力气，只好继续坐在地上。

程晨在门口重重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是我。”

程晨开了灯，问：“怎么不开灯？”

然后就发现素文正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红得十分不正常。

程晨觉得有人往他后脑勺开了一枪，头沉沉地疼痛。

素文抿唇，被光刺得睁不开眼，捂着眼睛，待适应了才把手移开。

“这不关你事。”

素文语气很生硬，似乎想赶他走，扭头不看他。

程晨有些站不稳，他扶着墙壁，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学校考试考太频繁，有些眩晕，导致刚才幻听了。

“素文……？”

他轻轻地喊他的名字，那名字似乎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像一声叹息。

素文咬着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几乎用尽了毕生力气，然后拽着程晨，把他推出门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对不起。”

程晨终于恢复了力气似的，突然用力拽住素文的手腕，手指的触感又细腻又光滑，程晨不由地微微一怔。

素文觉得手腕的骨头就快要被捏碎了，他皱着眉，眼角红红的，像是蝴蝶受伤牵引的一条红丝带。

程晨看着他，想放纵一把。

他听见素文说：“放手，程晨。”

程晨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紧绷绷地说道：“你又没吃饭。”

素文抿唇，觉得胃袋涌出来一阵恶心。

程晨心里一阵难过，略显暴躁地说：“你都成年了，怎么还学不会好好吃饭？”

素文想躺着，现在站着马上要耗光他的力气了，他觉得再这么和程晨说下去，一场对话或许会演变一场风波。

程晨勇敢地抓紧了他的手腕，语气一反平常变得强势：“跟我出去吃饭，要么，我给你熬点粥。”

素文推开他的手，没推掉，有些烦躁道：“我不想吃饭。”

“为什么？”

程晨有些怒了，这不是第一次他和素文谈这件事，素文一旦碰及他的热爱，就变得不再温和，脸上蓄满了一种难言的狂热。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在为了什么，在想些什么。

而这种狂热导致的是身体的残缺、不断消耗的食欲以及精神上的疼痛。

“我们只是朋友，你无权干涉我的行为。”

素文冷冰冰地说道。

他脸上带着无关痛痒的微笑，即使他的语气那么冰冷，眼尾勾勒的红也惹人惊心动魄。

程晨在生气和痛苦之间，又分离出来一丝爱意，灌溉在那片以爱为名的土地上。

他无助地看着素文。

素文把他推了出去。

14

时间回到24小时前。

钢琴馆一楼永远是那么和钢琴的存在格格不入，钢琴馆的老板喝着啤酒，看着一楼不大的空地，已经划分为三个区域。

左边是养生区，桌子上放着枸杞，茶杯和茶具，桌子下有一条长毛狗，棕色，让人联想到一种毛毯铺在地上，柔软的让人想摸一下，给它顺毛。

事实证明它是一条脾气不那么好的狗。

中间是KTV，古怪又单调，简陋又潦草，中间的矮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如果没有人去拿，只是让它摆着，可以认为它是某种菜市场卖黄瓜的大妈手里的扩音器。

右边就是几排沙发了，可供人们亲密交流，有人很过分，当着众人的面表演一出人体行为艺术，一些人恶心的不行，一些人却以猎奇的目光扫视着，像是为某种令人恶心的欲望欢欣鼓舞着。

总之，优秀的表演永远在上演着。

钢琴馆的老板不说话，大部分都让顾客说，花花绿绿的毛巾倒挂，下面是盆子，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老板没管，素文下楼的时候顺手拧了一把，水扑簌簌下落后，不再没完没了地滴水了。

他和钢琴馆老板打了招呼，老板对他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素文也习惯了他这样，但他们两相清白，风言风语却不会因此少。

钢琴馆老板有个私生女，是一个情人的女儿，他自个儿老婆跟人跑了，但他有地有房有车，也不愁没下家，但他一直没寻。

直到有一天他领回来一个少年似的天仙人物，众人便自个大彻大悟了。

哦，原来如此。

哦，原来男女通吃。

素文心知肚明，但无动于衷，他知道众口铄金，也知道向来无聊之人喜欢寻鲜来作热闹。

但他没想到程晨也因他受了牵连。

当时流浪无业人员总是遭人诟病，尤其他这样年轻，不读书，没固定职业，在别人眼里每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手指纤长，面容干净，衣服一尘不染。

不是个干重活的，那就是干不当职业的。

门被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子打开了。

他面容英俊严肃，一丝不苟的眼镜片反射出上层精英特有的傲慢与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蔑视。

他走向素文，言语之间有些轻视：

“你是叫素文，对吧？”

小说《过度崇拜》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