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卒

从杨文戎的牢房离开时，已经很晚了。卫诫在缉事司早就练的千杯不醉了，况且只是一碗酒而已。倒是，义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醉意。卫诫也不懂，他义父这些年做事向来小心翼翼，从来不轻易沾酒，怎么今天突然就和一个他下决心要搞死的人对饮起来。

“诫儿，你知道么，十三年前，宫内宫外俱为一体的时候。”汪顺有些感慨的说道。

“孩儿，那时候还小。”卫诫下意识的回道。

“是啊，你那时候还小，那时候，你才六岁，我刚把你带回京城。”汪顺自顾自地说着，也没管卫诫在没在听。

“义父，你喝多了。”卫诫说道。

“我喝多了？笑话，我千杯不醉。当年，京师保卫战打退了也先，那些个千户那个没跟我喝过酒。”汪顺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义父，你喝多了，慎言啊。”卫诫有些无奈的说道。

一句慎言，让汪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看了看眼前的俊秀少年，又回头望了望诏狱说道：“走，诫儿，我们进宫。趁着现在。”

“义父，这太匆忙了吧。况且，陛下这个时间，应该安置了吧！”卫诫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义父。

“陛下在南宫时候，这个时间休息过么？”汪顺盯着卫诫问道。

“那倒没有，在南宫的时候，陛下休息的都比较晚。”卫诫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不就行了。”汪顺说着便唤人前去备马。

深夜，京师街道，急促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纵马的人是缉事司的人，巡夜的官兵不敢说什么。

因着汪顺现在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也算的上是权势滔天，所以进出宫中极其方便。

“陛下，可曾休息？”汪顺对着侍候在外的太监问道。

“回督主，还没有，在看折子。”侍候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道。

“你去通禀一声。”汪顺的声音不容置疑。

殿内，灯火通明，不似南宫之时。皇帝看着眼前的折子，几近恍惚。内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陛下，镇抚司来人了。

“宣吧！”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臣，参见陛下。”两个声音在殿内响起。

“这么晚了，吾忠怎么来了？”皇帝有些疑惑的问道。

“陛下，明日逆党杨文戎就要斩决了，但这杨文戎的门生故旧众多，该怎么处理，臣等是阉人也不好轻易决断，所以臣特意过来问问陛下。”

“你认为呢？”皇帝看着站着的两人说道。

“陛下，实不相瞒啊，臣与杨文戎也算是故旧，昔日京师保卫战，宫内宫外俱为一体，臣真是不敢说尽数诛灭这样的话啊！”

“文戎实有功。”皇帝其实并不想杀杨文戎，但是元亨，余有桢等人步步紧逼，不杀杨文戎，复辟师出无名。

“臣以为，陛下不如赦免其门生故旧，免那杨文戎家人死罪，发放辽东苦寒之地，一方面以彰显陛下仁德，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避免朝局动荡。”

“就按你说的办吧！”皇帝紧皱的眉头有所舒缓。

“只是，臣以为，陛下可以先赦免逆党杨文戎的门生故旧，至于其家人，先由诏狱收监。再做处理。”

“何必那么麻烦？”皇帝有些疑惑的问道。

“若是一朝大赦，臣以为元大人和余大人会一直在陛下耳边磨耳朵。”汪顺有些狡黠的笑着说道。

“你倒是很了解他们。你是厂卫的督主，这些小事，以后你便自己做主即可，不必深夜来烦朕。”皇帝摇了摇头说道。

卫诫听到这，心下大为震惊，那么多人的生杀予夺竟然是小事。

“好久没见小卫大人了啊！”皇帝有些玩味的打趣道。

“臣惶恐。”卫诫抱手道。

“卫诫啊，以后有空，要多来宫中走动，顺便替朕去照顾照顾南宫的那些花草。”皇帝有些感慨的说道。

卫诫没敢答话，汪顺随即笑着细声说道：“陛下快别打趣臣这个义子了，他现在的身份品阶哪能随意出入大内呢，陛下若真是怜爱，不如多给他些机会让他出去多多办差才是。”

“怎么，你汪厂公还怕了那些文臣的嘴？”皇帝问道。

“臣倒是不怕，臣是怕陛下烦忧。”汪顺几句话，就让卫诫暂时摆脱了京城是非的漩涡。

“行了，就你汪吾忠会说话。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皇帝到底是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倒也是个会心疼人的。

出宫之后，卫诫有些不解的问道：“义父，您既然替杨文戎求了这恩典，那杨家的幼子，追还是不追啊？”

“当然要追，不追杨家幼子，怎么搞些借口出来暂时不杀杨家人呢？”

“可是，陛下若是知道此事，还会赦免杨家人么？”卫诫向义父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当然，咱们的陛下心胸比你想的要宽广的多。而且，他本来就不想杀杨文戎。但是，杨文戎必死这是死局。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将这盘棋盘活。”

“孩儿不懂。”卫诫坦言。

“你啊，不懂便不懂吧。明日等消息离开京城，追查杨家幼子下落便是，旁的不管。”

“是，义父。”卫诫顺从的回道。

第二日上午，元亨早早便到了法场，准备监斩。

“元大人来的可真早啊！”汪顺十分客气的和元亨搭着话。

“汪督主这不是也很早。”元亨笑着说道。

“哎，元大人有所不知啊，本督这是不得不早啊。昨日深夜，镇抚司清点犯人，这才发现，杨文戎的小儿子竟然不翼而飞了，细查之下才发现查封杨府之时，那幼子就不在，这等大事，本督哪敢相瞒，连夜进宫请罪，今天来早一点，省的下面这些个人啊，再有办事不利。”汪顺说话间还带着对下属办事不利的痛心疾首。

元亨皱眉问道：“那杨文戎一族今日杀是不杀。”

“元大人，杂家也想杀啊，只是人数不清，按例不能用刑。”

“杨文戎必须死！”元亨眼底尽是狠意。

“是是是，元兄放心，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担心什么不也是我担心的么？我昨夜进宫，便求了旨意，今日无论如何都先斩了这杨文戎。”汪顺带着几分安抚的意思和元亨说道。

“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元亨没有在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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