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美又飒，披荆斩棘夺天下

“舒采女不过承宠了几日，便开始目无尊卑，罔顾宫规了吗？”

初秋 ，蝉鸣渐稀。正是酷暑与清寒的交汇之时，淡淡风起，秋色连波，浮云似絮。

御花园中，弄色木芙蓉正迎风盛放。

此花或白或粉或赤，花色一日三变，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故十分金贵，一朵之价不下百金。御花园的宫人们每日小心照料，万分呵护。

今日亦是如此，几个小宫女手握长剪，小心剪去发黄的绿叶，除去杂草。

可她们的心思并不在这价值名贵的花上。

御花园的玉石路旁，一位身着浅梅缎纹妆花裙的宫装丽人微眯着双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面色不虞。

她下颌微扬，鬓边的玲珑凤蝶鎏金簪在日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夺目耀眼。

平心而论，她的长相并不俗，白皙的肌肤，玫色的樱唇，面容清雅秀丽。

但这份并不俗的容貌在面前微垂着头的女子面前却完全失了颜色。

她身上只着了一件水蓝色软罗裙，长发挽起束成云髻，发间仅一支梅花素银簪辅以点缀。

她微微垂着头，一绺青丝随之垂下，微风拂过，青丝轻轻摇曳，与她长如蝉翼的睫毛应和着。

女子的话音刚落，她便抬头，眼中毫无波澜道：

“妾不懂是哪里做错了，惹得陈充媛如此生气。”

这一抬头，陈充媛身后的几名宫女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早在之前她们便已听说了，陛下去民间私访，路边偶遇一名绝色佳人，动心不已，当即便纳入后宫，封为采女。

已有一月未踏入后宫的皇帝接连好几日召幸，惹得阖宫上下侧目。

她们只听说这位新宠容貌绝色，堪比水上洛神，身姿窈窕，就连一直以容貌宠冠后宫的丽美人都要忌惮三分。

今日一见，终生难以忘怀。

面前的女子腮凝新荔，眉若轻烟，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

她樱唇微启，水色潋滟，双目宛若一泓清泉，峨眉淡淡蹙着，为她本就脱俗的玉颜更添了一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陈充媛的目光落在她眉梢那颗殷红小痣上。

她不过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可那张脸上，却有难得一见的妖媚风情。

宫中从不乏容貌清纯脱俗的女子，可如舒采女这般，能将清纯与魅惑诠释到极致的，唯独她一个。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蜷起，难怪锦妃如此忌惮，这般的绝色佳人，古往今来又能有多少？

冷哼一声，她抬起搭在宫女臂上的手交叠于身前：

“本宫瞧你是太得意忘形了，连宫中的规矩都浑忘了。你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小采女。”

她摸了摸鬓边的鎏金簪子，神情倨傲：“本宫居一宫主位，位列正四品，品阶不知高出你多少筹。你见到本宫却只行半身礼而不行大礼，莫不是在藐视宫规吗？”

舒采女身边的嬷嬷正欲上前开口，却被舒采女拉住，轻轻摇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撩起裙袂，双膝跪地。丝毫不顾青石板上还有未被拭去的泥泞，俯首而拜：

“妾见过充媛娘娘，娘娘金安。”

她音色袅袅，如吴侬软语，轻诉衷肠。

陈充媛垂首凝视，不由得轻笑一声：“看来舒采女是个识时务的人。”她略一停顿，话锋一转，“不过，舒采女最近颇得圣心，眼看着就要晋位了，这后宫的规矩就更是马虎不得。”

“若是今日你不长记性，那往后不知要遭多少人诟病。本宫今日罚你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就当是长个记性。”

不远处剪花枝的宫女抬头望了望天，心叹再过一会便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了，看来今日舒采女是免不了要吃苦头了。

“冬卉，你在此看着，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她起身。”

名为冬卉的宫女应声，几步行至跪在青石板上的舒采女身侧。

跪在舒窈身旁的李嬷嬷闭了闭眼，像是认了命。

舒窈缓缓抬首，极致白皙的肌肤在这秋日的阳光下微微泛着冷光，她一双美眸平视前方，脊背挺直。

陈充媛掩面打了个哈欠，轻抚云鬓蹙眉道：“走吧，本宫也乏了。”

宫女立即上前搀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李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早就便知风头过甚会招致怨恨，却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她侧目望向舒窈，眼含歉疚。

“若不是奴婢说要小主来御花园散散心，小主也不会遇到陈充媛了。”

一直面容平静的裴舒窈终于有了反应，她转头，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嬷嬷不必自责，若不是陈充媛，也总会有旁人。”

李嬷嬷读懂了她的话，心头只觉更酸涩，偏过头去掩面而泣。

她不过跪了半刻钟，御花园就已经路过了好几批宫女太监，止不住地往她这边看来。

“那不是前些日子才得盛宠的舒采女吗？怎的跪在那里？”

“我听那边剪花枝的小宫女说，是冲撞了陈充媛娘娘，才被罚跪了。我听说，还要跪上整整两个时辰。”

“真是可怜，这么如花似玉的人，皇上肯定心疼坏了。”

身着绿衣的宫女左顾右盼后，立马压低声音道：“我听闻今日是锦妃娘娘的父亲回京述职的日子，这会子皇上应该在崇明殿宴饮呢。”

青衣宫女听罢，微讶道：“那这舒采女真得跪上两个时辰了？”

绿衣宫女摇摇头，拿着扫帚轻轻推搡她，“不关咱们的事，快些去把墙角的灰尘扫了，一会嬷嬷要责骂了。”

昭阳殿。

青浦团上，一袭凤尾九尊月华裙的皇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佛前。

青烟袅袅，檀香的味道让人安宁。

不过这片刻的安宁在珠帘响起时被打断了，一个年岁较长的嬷嬷掀开珠帘，福身道：

“娘娘，舒采女被陈充媛罚跪在御花园了，听说要跪上整整两个时辰。”

皇后一双凤眸缓缓睁开，凝视着玉台上供奉着的佛像。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嬷嬷轻叹一口气：“听说是舒采女见到陈充媛时未行大礼，这才被责罚的。”

皇后欲从蒲团上起身，青嬷嬷连忙过来搀扶，又从玉台上拿过描金护甲为她一一戴上。

见皇后久久未言，青嬷嬷又轻声问了一句：“娘娘，这舒采女…”

她这话未说完全，但皇后全然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摆了摆手，“她的出身放在那里，迟早的事。”

青嬷嬷跟随皇后多年，此话一出，她便不再多言，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

初秋的天，虽不似盛夏那般炎热，但正午时分的日光仍刺眼夺目，行至日光下半刻便叫人烦闷出汗。

舒采女已跪了一个时辰了，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已有密密的一层薄汗，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

再坚持半个时辰。

她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双腿已全然没有了知觉，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蜷起，撑在逐渐升温的青石板上。

李嬷嬷自己亦是难受万分，可她侧头看到舒窈的额间已然布满了细汗，立马从腰间拿出绣帕为她拭去。

一旁的冬卉见此，立马厉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娘娘的吩咐都当作耳旁风吗？”

李嬷嬷本是心疼不已，听到冬卉的话，她满腔的心疼顷刻之间化作了怒气，“冬卉姑娘也是奉命办事，充媛娘娘只吩咐了要跪足两个时辰，可并未说过不许我给小主擦汗吧？”

冬卉被她这话呛得一时语塞，片刻后冷哼道：“我看怪不得舒采女会受罚，有您这么个忠心护主的，日后恐怕还是要再遭罪的。”

李嬷嬷岂能容得下这口气，正欲起身与她继续争辩，衣角却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拉住。

平日绝色夺目的裴舒窈此刻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她撑着力对李嬷嬷摇摇头，声如蚊呐：“嬷嬷，罢了。”

李嬷嬷看到她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心如刀割，最终还是妥协，跪回原位。

又过了半刻钟，烈日当空，就连守在一旁的冬卉也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看着脊背微弯的舒采女，不耐道：“还有半个多时辰，好好跪着，别偷懒。”

李嬷嬷咬着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双手紧紧搀着舒窈，她尽量让重量向自己这边倾斜，但也是无济于事。

此刻的裴舒窈已是强弩之末，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即使是进宫后皇帝赏赐了好些补药也是缓缓而治，并没有什么起色。

她脑海中回想起今日陈充媛那张倨傲的脸，眼前阵阵雾气弥漫，双腿亦是没有了知觉。

陈充媛平日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她入宫时日早，虽然家世不高，但好歹也是得过宠的，比起刚入宫又没有家世的舒采女而言肯定是要强上许多的。

迟早会有这一天，裴舒窈咬着牙闭了闭眼，额间传来阵阵的眩晕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再撑一会…

终于，御花园的拐角处倏尔出现了一抹倩色身影，在银杉树丛中格外显眼。

裴舒窈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身子一软，倒在沾满泥泞的青石板上。

李嬷嬷只觉臂弯中蓦然一松，身旁的人就直直倒了下去。

她大惊失色：“小主？！”

冬卉也是被她这一下惊着了，随后又冷笑道：“别以为使这些腌臢手段就可以逃过，咱们娘娘是好糊弄的吗？”

李嬷嬷触摸到裴舒窈滚烫又软绵的身子，心头大惊，急忙起身想要去扶起，双腿却因跪得太久而使不上力差点摔倒。

定神缓了好一会，她蹙眉对着不远处剪花枝的小宫女大喊道：“快过来帮忙！”

小宫女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把手里的银剪放下后赶忙过来，看着地上已然晕厥的舒采女，她止不住问道：“奴婢去叫人抬轿辇吧？舒采女这样我们两个人也挪不动啊。”

李嬷嬷点头，招呼她快去找人来，转头却被冬卉拦住。

“怎么？现在装着生病晕了过去就好逃过一劫了？看来舒采女这招确实是好用啊，怪不得在宫外就能引得皇上将她纳入后宫，还得宠了好些时候。”

李嬷嬷现下无心与她争辩，她将裴舒窈的头搭在自己的脖颈间，不停地用绣帕擦拭她额头的细汗。

冬卉见她如此，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这一时，舒采女没有跪足两个时辰，我是绝不可能让你带走她的。”

说罢，她转头对着几个在搬花盆的小太监道：“我是蕴真斋陈充媛娘娘身边的人，奉娘娘之命在此看着舒采女受罚，现在她装病想要逃脱责罚，你们过来看着她，决不允许她偷奸耍滑。”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是否应该听从她的话。

而另一头小宫女已经叫来了轿辇，李嬷嬷舒了一口气，招呼小宫女与她一同搀扶舒采女。

“我让你们走了吗？”

冬卉一个箭步上来挡住她们的去路，趾高气昂地俯视着她们。

李嬷嬷感受到裴舒窈的身子越来越软，气愤不已：“我家小主身子本来就弱，若是要装病，为何不一早就晕厥过去，偏偏要等到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连石板都开始发烫的时候才使出这招？”

“皇上是有几日没来咱们涟韵轩了，但也不代表皇上会眼睁睁看着小主平白受罪而不顾！”

李嬷嬷面上说这话时带有愠色，其实她心中发虚。

皇上在那几日新鲜劲过后确实冷落了自家小主好几日，这几日裴舒窈听了小宫女的劝告送了吃食去养心殿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与裴舒窈都心知肚明，今日之事皇上未必会做主，但是她们必须得硬着头皮撑过这一遭。

听了李嬷嬷的话，冬卉确有须臾的踌躇，皇上虽说没有再召幸过舒采女，可这些日子也没有召幸其他嫔妃。

若说是将舒采女完全抛诸脑后，那也该有其他嫔妃侍候才是…

“本宫一大早的在这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到底是何事？”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冬卉的思绪，她一抬头，刚刚趾高气昂的姿态顷刻消散，换上了谄媚奉承的笑容：

“奴婢见过懿妃娘娘。”

李嬷嬷一怔，懿妃…

懿妃身着一袭莲红色广袖织金襦裙，耳边是一对填丝黑玉耳坠，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织丝绿辉石宝戒，腰间褐绿半月水波腰带辅以点缀，一双色乳烟缎宝相花纹云头缎鞋步步生莲，翩然而至。

一群人开始陆陆续续行礼，给懿妃请安。

懿妃涂满丹蔻的手摇着金丝美人扇，一双丹凤眼微眯：“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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